来源:小白读财经
地标:香港重庆大厦
警察来了!
十分钟之前,百无聊赖喝啤酒的印度人SAVA,与做服装贸易的利比亚人MK发生口角。原因在于,MK信仰伊斯兰教,目前正处在封斋期,看到喝啤酒的印度人心里有点不舒服,要求其离开自己的视线。
SAVA认为喝啤酒是人的自由,自己受到了侮辱。
SAVA很气愤,正处于“封斋期”且有气无力(白天不能吃东西)的MK也很气愤,两个人用自己各自国家的语言向对方“互喷”彼此丝毫听不懂的脏话,不时发生肢体冲突,但是始终没有大打出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名巡警与一名防爆警察很快来到现场,不到5分钟时间双方就握手言和,事情也得以平息。
01
这就是香港重庆大厦,一个大家都以赚钱为目的的地方,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在这座大厦中,人际关系虽然称不上和谐,但也相当和气。大厦中会有巴基斯坦人与印度人,也会有基督教徒与伊斯兰教徒,另外还有印度教徒与锡克教徒,但是这些人绝对不会像自己家乡人那样仇视对方,他们之间会有争论,但是争论很快就会结束,因为重庆大厦的主基调就是挣钱,挣大钱。
曾经有一个美国人与土耳其人在重庆大厦宾馆的大堂中看二战时期的电影,电影中的将军说了一句错话,引发美国人与土耳其人的争吵。
土耳其说:“你们美国人为何总是干涉我们中东的事务”?
美国人说:“不!我们没有”。
最后他们达成一致意见:在重庆大厦内部为意识形态产生争执没有任何意义,大家都是世界公民,应该相互尊敬。
在这座大厦营造的全球化氛围中,人与人之间没有本质区别,这就是重庆大厦的价值之所在。
重庆大厦位于香港九龙尖沙咀弥敦道36-44号,由5栋17层连体式楼宇组成,内有大大小小的旅店以及商铺。
重庆大厦诞生伊始可不是现在的样子,它始建于年,在当时是一座豪华建筑。
70年代,重庆大厦成为背包客的福地。那时候,许多原本住在大厦内部的香港人逐步搬出去,将物业交由一些上海人或移民到香港的内地人经营,这些人就把大厦改装成旅馆,由于这里的物业费用在香港是一个洼地,许多“穷游”的外国人选择住在这里。
80年代,重庆大厦出现一阵子“淘金热”。许多旅馆张贴广告,雇人把黄金吞进肠子里,然后偷运至尼泊尔,由于当时尼泊尔禁止个人拥有黄金,尼泊尔警方逮捕一批年轻人,命令他们不停地蹲跳,直到肠子中的金子全部掉下来为止,许多人为此蹲了监狱。
到了90年代,这里背包客越来越少,而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等南亚人却越来越多,他们主要做一些小本买卖或替别人帮工。
90年代后期,非洲人的面孔越来越多。他们主要是受到中国内地与香港的商机吸引,将这里的东西倒卖到非洲发财。
重庆大厦底座两层的商铺货架上的商品,反映出非洲客户的需求。从手表、非洲风格的衣物到各式廉价手机,应有尽有。
对!由王家卫执导,梁朝伟、林青霞、王菲、金城武主演的《重庆森林》拍摄地就在这里,讲述的也是这里的后现代爱情故事,只是故事内容扭曲了重庆大厦的真实面貌。
每天,重庆大厦的门口总是站着来自全球各地,各种肤色的人群。他们有些是为餐馆或旅社招揽生意的小贩,有些是商品批发商,也有一些妓女与毒贩,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潜在客户,总会不失时机凑上来招揽客户。
与它仅一路之隔便是赫赫有名的UA国际购物广场。UA国际购物广场是香港的购物天堂,里面摆着琳琅满目的高端产品以及来自全球的美食,仿佛在提醒你赶紧忘记让人产生错觉的重庆大厦(重庆大厦被称为世界中心的边缘地带),这里的确是香港,是全球金融中心。
02
SAVA在重庆大厦B座15层的一个宾馆打杂。他今年30岁,其所有家人都生活在印度的加尔各答。自己兄弟姐妹4个,5年前结婚,有两个儿子,一个3岁,一个1岁。
10年前的一次香港旅行使SAVA发现商机。当时他还是一个大学生,极具商业头脑的他很快发现,他所入住的重庆大厦许多摊位都在出售廉价的手机,这些手机来自中国内地,性能非常齐全,此后他就开始倒卖手机,不断穿梭于香港与印度之间。
他每次都会以游客的身份飞到香港,然后在香港办理45天的签证(事实上,香港拥有较为宽松的签证条例,即使没有签证,也可以在香港逗留14天、30天甚至90天),签证期满他就会返回印度,随身带上在重庆大厦选购的多部最新款的手机,然后在印度销售。
每次他在香港购买的手机在港币上下,然后以元的价格卖给印度手机批发商,倒卖手机的收入不仅能够让他享受免费的“港印两地游”,而且能有不少结余。
当然,这种买卖并不是稳赚不赔的。从香港返回印度的时候,他都要过印度海关,海关设置层层关卡,每一关都让他“过”得心惊肉跳。
贿赂海关工作人员是难免的。顺利的时候,给海关人员几部最新款的手机,他们看到“MadeInChina”的手机,往往会喜笑颜开地放行。但是,如果遇到贪心的海关人员,也只好自认倒霉。
SAVA大学毕业之后,觉得当国际“倒爷”的收入远高于在印度工作的收入,也就把此作为主业。
慢慢地,他爱上香港这座城市。他认为香港治安很好,走到哪里都不需要向政府工作人员行贿,他们也会按照固定的程序执行事务。
当然,在香港的日子过得也比较辛苦。一个人在香港来回奔波,每天都会非常劳累,还要省吃俭用把节省下来的开支寄给家人,对于未来他也没有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吧!
事实上,在香港重庆大厦充斥着大量来自世界各地想法与SAVA相似的年轻人。白天,重庆大厦相对冷清,到了晚上,这些人会聚集到一起聊天。
有来自非洲的商人。夜幕降临时一张张黑脸凑在一起交流白天的经历以及各式商品的最新价格,不时会发出哄堂大笑,一颗颗白牙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扎眼;
有来自南亚的难民。他们彼此聚集到一起也没有增加任何气氛,一个个心灰意懒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有部分性工作者。她们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站在马路边招揽客户,她们会兴奋地穿梭于人群中间,主动去搭话。
也有兜售假表与劣质商品的,他们更倾向于向衣着光鲜的人搭讪;
更有一些毒贩混迹在人群中,一面警觉地观察周边的人群,时而会凑过去问你要不要来一些刺激的东西。
总之,在重庆大厦为各式人群搭建的舞台中,每一个角色都在努力演好自己,也在相互欣赏对方的演技,这座迷宫般的建筑结构是“剧中人”展示自我的绝佳场所。
03
尽管大厦中充斥着各式人群,大体可以划分为寻求避难的“真难民”,与来港淘金的“假难民”。
“真难民”来到香港是由于自身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他们轻易不会抛头露面。这些人往往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呆在自己的房间中,饿的时候会找一些免费的食物来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去非法打工,对于他们来说,能活下来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年,斯诺登来香港避难也选择住在重庆大厦的宾馆。
“假难民”看中的是香港的发财机会。他们希望能够尽快成功申请为难民,一方面能够获取香港政府资助,另一方面能够留在香港无限期打工。这些人往往相互照应,一旦听到任何风吹草动,这些非法工作的“假难民”立马就会消失在“重庆森林”中。
“假难民”编故事的能力都很强:
一个北非人避难的理由是这样的:他年幼的时候参加了一个宗教组织,等到长大之后才发现这个宗教组织会在成员成人之后实施阉割,目的是使成员不会受到女人的骚扰,一心一意信奉自己的神。
于是,他选择逃跑。在逃跑的过程中遇到帮人偷渡的“蛇头”,他给了蛇头一小瓶钻石,蛇头答应他逃离这个国家,并且让他喝下一种饮料,于是他陷入昏厥状态,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香港。
还有一个尼日利亚人讲起他的故事:他说自己的父亲是酋长,只有在父亲去世之后吃掉对方的心脏,他才能继承酋长的衣钵。而他的母亲是一个基督徒,拒绝自己吃掉父亲的心脏,于是招来神灵与当地子民的怨恨,自己就逃到了香港。
他们编故事的时候往往一本正经,估计说的时间长了,自己也信以为真了。
04
来港淘金的商人,有两种生意模式。
一种是比较传统的模式。这些商人选择短期在香港停留,采购好商品之后,带着商品坐飞机返回本国。
这种商人往往在来港之前就制定严密的选购计划,到港之后就直奔目的地,选取性价比最高的商品,这些人一般经验比较丰富,也不缺钱。
另一种是选择长期逗留香港的,他们在当地都有合伙人,并且随时保持联系。
合伙人会时刻向香港方面发送信号:来自香港的哪些东西在非洲比较紧俏,或者当地现在缺少哪些东西,香港这里有没有合适的货源?
在港的商人收到信息之后,立马就会在重庆大厦打听相应商品信息,确定两者之间的价差值得购买后,通过快递把相应商品邮寄给合伙人。
当然,这种方式的量一般很小,这些商人也只是小打小闹,在香港的生存压力也很大。但是,相比自己祖国糟糕的收入与生存环境,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呆在香港。
正是由于这些人长期呆在重庆大厦中,为自己谋生计,也为自己国家一点点地输送生活必需品,这使得香港重庆大厦成为一个中转站,一个满足欠发达国家需求的中转站,尽管从中无法看到任何高端科技的影子,但是却往往比较实用。
05
重庆大厦的商人在这里营造一个低端全球化的世界。这种全球化不是在跨国公司中进行,而是以一种原始的方式,通过个体商人之间的面对面交易进行,经销的商品也往往登不上大雅之堂。
重庆大厦一定程度上成为连接中国与世界的通道。它犹如一位兢兢业业的圣诞老人一般,把“中国制造”作为“圣诞礼物”带向世界的各个角落,让处于世界体系最边缘的非洲地区也纳入全球化的版图。
人们很难从这种低端全球化中找出具体的交易数据,只能大致估计。
我们以手机为例。7—8年间,重庆大厦内部约有90家手机店,每个月销往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万余部手机,每年将近0万部手机的销售量,而7年撒哈拉以南非洲注册手机数额也就是1.2亿个,也就是说,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有20%的手机来自重庆大厦。
当然,手机的原产地大部分来自与香港毗邻的珠三角地区,这些手机经由重庆大厦及其周边的仓库,发往全球各地,使得这些欠发达地区通过这些低端手机连接通往现代化的“经济生命线”。
同时,类似服装、手表等商品,以香港重庆大厦作为中转站,发往全球各地的数量也不容小觑。
那么多人选择在重庆大厦采购商品,其核心原因在于这些国家不生产这种商品,或者生产的商品不能便宜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在他们看来,中国内地简直就是一个超级神奇的地方。在那里能够找到他们需要的任何东西,其实,他们不知道,中国内地拥有全球最完备的工业体系,满足他们的需要一点也不稀奇。
我们拿服装而言。中国内地服装店店主一般都有自己的生产工厂,来自南亚与非洲的商人就会想方设法与之建立联系,让内地工厂定做南亚或非洲当地人所钟爱的廉价服装,而这对于内地工厂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重庆大厦内部有30多家服装店,这些店铺与中国内地工厂关系密切,因为重庆大厦的人普遍信赖中国内地服装,在批量购买的时候,根本无需担心质量问题,只需